后来的我们，把友情处成了人情

我是翻车，办完我的人生大事之后就回来了。

这次结婚，除了我的社会角色无缝转变，也并非毫无收获。最醒目的感觉，就是一阵喧闹和祝福后，我不时托住额头，暗想着多年以后的画面。

静静地听

为了让这种感觉更加真实，将它代入到我的案例中吧。

上周六，是一个很热闹的日子。其实在这之前，同样主题的热闹场合我也没少见。一桌一桌的亲戚、朋友、兄弟姊妹，他们轮流过来与我碰杯，送我祝福，眼里和笑里装载着羡慕和喜悦，酒杯里和红包里填充着欣慰和满足，所有人都没有表示得很刻意，所有人都很和谐地来沾我的光。这或许是祖先藏在骨子里的特质：有福同享。但是话说回来，他们越是毕恭毕敬，我就越是惶恐，以至于根本不清楚下一步应该做什么。更夸张的是，父母朋友来贺，也没有通过邀请就自发过来的。后来父母对我说，他们的意思是：你请与不请我，我都会来。我不是为了蹭你这顿饭，我是纯粹为你而开心。
或许这就是我们以后常说的人情吧？也许这个朋友先前做了什么事情，然后我父母对他有所帮助，今天就来还了上次的人情。应该就是这样吧？

翻车想到这里，依然惶恐。我当时在现场听到的美言，收下的贺礼，还有碰过的酒杯，这都代表着：他日，我们角色互换，我送你祝福，我送你贺礼，我干你的杯……以后这样的场景，你的位置就是我的位置。彼时彼刻，恰如此时此刻。
这种领悟，在长辈面前还不是很明显，换了同辈就有那味儿了。亲戚局结束后，我把心思都放在了结婚一周以后的同学局。我们搞了个答谢宴，以此为名义，邀请他们来共赏佳话，顺便和老同学叙叙旧。宴会前夕我无比紧张，因为要在当中插播一条自己的Vlog，就不断剪辑和调试，一直奋战到深夜。完全成片以后楼下两家超市早就转更关店好久了我依然很亢奋，我深知第二天要面对的是什么局，所以天一亮就要去确认流程……虽然忙碌的过程中心里叫着：不用这样讲究，大家都是同学。

大家都是同学，没错。他们是为了我来，那我必须做好。因此我不能亏待他们啊。
果然，在我的纠结下，这个局因为要一直控场，连滚带爬组完了。我没能像刚开始自己设想的那样，每个人都细致入微地关照着，每个流程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。不过全程下来，他们要是发自内心的开心，这样或许也值了吧？
晚上，我在房间整理东西，妻子在床边数钱，点了一阵，惊跳起来说哥哥这次请这顿饭回本了，说我们赚了。我问一句，赚什么了，她想了想，才识趣地说：好吧，其实也没有，毕竟都是要还的。

所谓人情，便是人之常情。既没有硬性规定我礼尚往来，也没有强烈要求你加倍奉还，全是发自人真实的内心想法。今日我请人赴宴，他来与我贺喜。多年以后我就要在他的某一时刻出现，有可能是他的生日，有可能是他的婚礼，有可能是他儿子的百日宴……而那时候，他再请我就不单单是高兴这层意思了。我赴宴的的意义，也是在人到礼到之后凸显出来。

只是翻车不愿意看到的是，凭我们这样的关系，临了还要这样客套。毕竟客套了就显得俗气。那就不是自己。也不是朋友的性格。回看与朋友相识的画面是有趣的；那些与朋友相处的画面是热血的；那些与朋友谈心的画面是珍贵的。怎么现在大家因为不生活在一起了，交流少了，再次见面就这么讲究吗？

哎，这可不是我跟你交朋友的初衷，我也不是因为你世故才决定认识你，不是这样的！

世故只会让我们越来越平庸，而非越来越优秀。但是，你这样讲究，我受宠若惊之后一定会如数奉还于你，只是那样的话，下次我们的交情可就浅薄得只剩下债务关系了。我知道你也不愿意这样。

或许，大概是这样，我的朋友们既然会在规定的起点出现，自然也会在规定的终点消失，而我能记住的，永远是他们陪伴我的那些时光，只是无法长情，所以他们就离开了。所以当再次重逢时，陌生的他，现在的言语做派让我如坐针毡，加上跟我交流的东西远不及以前那么感兴趣。因此我感到生疏了，就觉得他变了，其实是我一直在努力找回记忆中他的样子，找了很久才发现，自打你与他分开以后，就预示着今天这场重逢……

年少时候，世界很渺小，小到可以只谈友情，是情深似酒，也是通宵达旦的友情；长大以后，世界很庞大，大到只能圆滑世故，是寡淡如水，也是点到为止的人情；结婚时他们随的礼，以前为别人点的赞，筹过的救命钱，一不留神没处理好，就能搞砸一段关系。是人和人的关系变得更脆弱了吗？是被现实毒打成瘾更加屈服了吗？其实不是。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，你能为别人提供的价值更多了，不再是单纯的情感价值，还有了更多的经济和实用价值。然而价值越高的东西，风险自然也会越大。

只是直到今晚，我们也依然不愿意承认罢了。

后来的我们，把友情处成了人情。后来的我们，也终于没有了我们。

2020年12月23日 22:30